萧径亭在看别人的时候,更多的人也在看他。
在她们眼中,萧径亭仿如临风的玉树,竟像股清新的凉风,把这花厅的纸金迷醉也冲淡了许多。
姑娘们的眼中本尽是黄白之物,此时也换上涟漪异彩。
“公子是头回来吧,要不公子这等人品奴家见了,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啊!”
一老鸨妖娆过来讨好,道:“公子想要怎样的姑娘作陪,奴家这里的姑娘总有合了公子意的。”
萧径亭识得这老鸨叫做张嬷嬷,是管醉香居卖身妓的老鸨,在醉香居门面招呼客人。
当下道:“在下未来金陵之前便曾听说夜君依小姐歌喉仿若天籁,今日特来拜会,麻烦嬷嬷前去通报一声。”
“公子当真好眼力,我们的夜姑娘那曲子唱出来真是会听醉了人了,只是不巧的是今夜已经有人约了夜小姐在‘香园’弹琴唱曲了,我们夜不好坏了规矩了,您说是不是?”
张嬷嬷见萧径亭闻言后面色也无不快,心中仿佛不愿让他扫兴,当下道:“我瞧公子模样只怕是专门来见夜姑娘的,别的姑娘说来也好,但恐不入公子眼,所以奴家这就去给您探探,约夜姑娘的那位主还没到那,若是不成,公子只好明日再来了。”
萧径亭心中暗赞醉香居的嬷嬷果然了得,她口中所说约了夜君依的那人只怕便是下午夜君依口中的那位李公子了,递过一方元宝,道:“有劳嬷嬷了。”
张嬷嬷唤来一漂亮女子,让她陪着萧径亭在厅上一桌子用茶点,自己方才去打理。
那女子懂得也甚多,诸多事情说到嘴里有很是有趣,只不过见萧径亭如此人品,心中爱慕,所以话中也不由露出妩媚。
正谈间,忽觉门口一阵喧动,进来两位年轻公子,前面那位大概是熟客,进来打理应付得挺是老练。
面目清秀举止也颇是高雅,一身白色长裳,手握一玉扇,看来极是潇洒。
但在萧径亭眼中还是看出了他得一丝收敛谨慎。
“我们楼里也是到了近两年才开始唱得北方曲调,公子莫非是北方人吗?奴家瞧着不像,按奴家想法,公子如此神仙般的样子公子”那女子正说间,发现萧径亭的目光投在了门口,也瞟了一眼,道:“公子莫非认识李公子吗?”
“他便是今晚约了夜小姐的那位李公子吗?”萧径亭问道。
那女子仿是醋意甚浓地嗔了萧径亭一眼,怪他在她面前提夜君依,但仍道:“嗯,李公子之前几乎天天来捧夜姐姐的场,倒是他后面的那位公子是生面孔,想来也是很有来头的吧,那位李公子可是金陵节度使的独生子那!”
“哦?”
萧径亭心中嘀咕,金陵节度使可是天下最肥的一方诸侯了,下辖有杭州,金陵等几十府,辖区几乎占了大半个江南。
想此,萧径亭不由稍稍细观了那位李公子后面的那位青年。
恰巧,那位年轻公子亦是一身紫袍,长相比那位李公子英俊高雅,身材也极为修长。
虽然此时面带微笑,但一股威严轩昂的气势还是从精深的双目和高耸的鼻梁重透露出来。
“印堂饱满,山根隆起,眉削目深,这是尊贵之相那!”
萧径亭虽然看得极是仔细,但目光也只是在那人身上稍稍一瞥。
当然若在旁人眼中,那人也只是颇具气派,富有魅力罢了。
虽只一瞥,但那人还是注意到了萧径亭,微微一笑,迈步朝萧径亭走来,步伐稳重中难掩威严。
那位李公子见状也立即停了和众人的寒暄,跟了上来,只是不经意间走到了那人的身后。
后面四个持剑的英挺汉子也紧紧跟上,四人面色虽不肃重,但看来总好像没什么表情,想必是两位年轻公子带来的护卫。
“这位兄台,在下伍暮春,见到兄台如此气度忍不住心生亲近,可否一赏薄面,找个安静地方饮上几杯?”
走到萧径亭面前不到一丈处,自称伍暮春那人抱拳行礼,如同冠玉的脸上让人觉得无限的亲近,而又异常地尊贵。
萧径亭起身,略一回礼,道:“伍兄相请,哪有不好之理,在下姓萧,草字径亭。”
萧径亭一脸微笑,无任何惊讶之色,心中却是道:我道谁人有如此气势,原来是当朝二皇子临夏王。
伍暮春,暮春而临夏,当着取得好假名那。
念头再一转,二子名叫武莫宸,莫宸与暮春也是谐音啊。
这位二皇子倒是颇有才气。
“萧径亭,曲径宛转,悠然见亭。萧径亭,好名字。”
武莫宸口中默读两遍,赞道,又指那位同来的李公子道:“这位便是金陵节度使李大人得公子李易泽,若萧兄常来醉香居的话,想必知道。易泽兄乃是琴中高手,在金陵博下了好打的名头。”
“想见君依的便是这位公子!”先前的那位张嬷嬷从厅后得屏风拐进,指着萧径亭向跟再后面的一妇人道。却见李易泽也在,连忙上前招呼。
后面那位妇人萧径亭倒也认识,便是夜君依口中的许嬷嬷,在醉香居的地位仅次于穆夫人,只是萧径亭在扮作萧先生的这几日中从未见过那位穆夫人,醉香居内的大小事物都由许许嬷嬷一手处理。
“诸位公子好,君依姑娘已在‘香园’摆好了酒席,几位公子若是有兴致便请一同前往。”
许嬷嬷的心里极是照顾夜君依,听说她经历了下午的情事打击后,便在她香闺摆酒相请李易泽,心觉不妥,便自作主张让她把酒摆到了‘香园’,见萧径亭,以及和李易泽同来的那位公子相互间仿是友好,便请了几人一同前往。
夜里的‘香园’清忧静雅,院内得四个小亭每个角上都挑了个精巧得灯笼,但亭子里头没有摆席,也没有侍女在里头侍侯。
许嬷嬷与两个拎着宫灯的侍女走在前面引路,萧径亭一行人走在中间,后面也有两个侍女提着宫灯照路。
今夜的席宴应该摆在湖中的花坊上了,坊上吊了许多灯笼,把雕栏壁画应得清清楚楚。
便是水上也放置许多莲花灯,湖面碧波随着微风微微荡漾,磷光闪闪,那灯火也随着轻轻摇摆,仿佛在黑幕上点缀的星星点点,颇具诗意。
萧径亭见之不禁十分喜欢,道:“伍兄你且说说是湖上微波推动得烛火摇晃,还是清风拂动使得这烛火轻舞的?”
武莫宸闻之微微一笑,道:“萧兄这话问得好刁啊!伍某不知道该从自然道理来回答还是从哲学道理上回答那?”
顿了顿,道:“而从武学上说,好像也另有说法吧!”
“伍兄厉害,若是伍兄与我辨道是心动还是风动又或是火动我当真是要头疼了。”
萧径亭在曲桥处便已见到了夜君依窈窕的靓影,她目光朝着窗外,看在萧径亭眼中的仅仅是一个动人的背影。
虽然纤细曼妙,但总透着一股孤寂和凄凉。
直到一行人走到了坊外,夜君依方才发觉,激地起来相迎。
这船内花厅甚是宽敞,大概长约两丈有余,宽丈五左右。
内铺有上好的羊毛地毯,中间置有一木雕圆桌和八张锦墩,厅上有等十数盏,把里头照得透亮。
厅的左右两边以长长垂下的珠帘为壁,使得灯火反射让厅内更加亮堂。
夜君依让诸人坐下,把李易泽的位置安在自己身边,惹得他幸喜中微微有些不安。
谦让了些时候,方才坐下。
夜君依看在眼中,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脸上反而绽开了极其妩媚得笑容。
道:“奴家本以为就李公子一人来,却不料见到两位如此人品的罕有俊杰真是好生幸运。”
为各人斟上酒,望向四位护卫道:“那四位爷不上来坐吗?”
口中如此说道,却是斟满了七杯。
武莫宸见夜君依如此美丽,且体贴人意,不由心生怜意,目光中也多处了许多温柔,向那四个护卫道:“夜小姐亲自给你们倒的酒,你们过来饮了吧!”
四人齐齐向夜君依躬身行礼,从桌上拿过酒杯,送到嘴边喝下,便连脖子也未仰起。
萧径亭见之大赞,而且从他们举杯饮酒等极其利落动作中,也看出几位都有一身高明的武功。
夜君依见人无数,自然也应该看出了这位自称伍暮春的公子爷的不凡了,但萧径亭仿佛没有从她眼睛中看出任何异色,却也不是她隐藏得那么深,仿佛是不关心不在意,只是一心在扮好自己的戏罢了。
夜君依见人无数,自然也应该看出了这位自称伍暮春的公子爷的不凡了,但萧径亭仿佛没有从她眼睛中看出任何异色,却也不是她隐藏得那么深,仿佛是不关心不在意,只是一心在扮好自己的戏罢了。
“李公子,君依曲艺浅薄又是蒲柳之姿却被公子看重,时常前来捧场,君依想来真是感激,以此杯水酒聊表心中谢意。”
夜君依举杯俏立,动人秋水盈盈视向李易泽,娇声轻道。
未待李易泽说话便将满杯酒水倒入喉中。
想来以前很少喝酒,因为她以唱功名扬金陵,所以是极珍惜嗓子的。
一杯下去便呛着娇喉了,但却强忍不咳出来。
李易泽见之,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因为以前夜君依从未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过,但随后化为一片惋惜。
笑道:“小姐过谦了,小姐国色天香不说,单是曲艺在江南都没有几人能与小姐比肩。李某甚好丝竹之艺,在小姐这偷师许久也是大有长进。说来是我应该敬小姐才对,哪有师傅敬弟子之理啊!”
将满杯的酒分作两次喝下,却未坐下,为夜君依和自己面前杯子倒满后,道:“叙完师徒之情后,我该为小姐介绍两位远来的客人了。”
面向桌上主客位的武莫宸道:“这位是从京里来的伍暮春公子,伍公子见识广博定是与小姐投缘!”
指着萧径亭道:“这位是我与伍公子方才结识的萧径亭公子。我们一共饮下此杯,等下小姐献艺,李某打个下手。”
萧径亭闻之心中微微一愕,这李易泽先前不是对夜君依追求甚勤吗?怎么话中撇清暧昧的意思那么明显,不由心生不喜。
夜君依仿佛不觉有异,又或者不在意。
闻言美丽的嘴角轻拂过一丝笑意,道:“妾身见过两位公子,敝处的‘醉乡泉’君依也是第一次喝上,当真好味道,两位公子也请品品。”
说完又是满杯饮下,这次倒没呛着,单一丝红晕却是飞上晶莹如玉的粉颊,看来更是艳丽动人。
“这‘醉乡泉’喝来却也不错,不知道任府的‘雪露’与之比起如何?”
萧径亭慢慢饮下,所以一杯酒倒是饮得最慢,武莫宸见之不解,道:“萧兄,莫非似‘醉乡泉’这等美酒需要满饮不成?”
萧径亭闻之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自然下喝得慢的,哪有什么道理?”
“是吗?”
武莫宸目中微一诧异,可能在他心中,人的动作几乎都是在经过脑中思虑后才作出的,而且都应是内心某一方面的体现。
目视手中空杯,却道:“这酒真是难得的佳酿,我喝酒无数倒也没有几样比得上它的。李兄,你府上的藏酿便不及这‘醉乡泉’吧?”
李易泽笑道:“那是自然。”
心中顿时打定主意,怎么也要讨的‘醉乡泉’的配方,起身拿起酒杯先为武莫宸满上,再为萧径亭和夜君依满上,向夜君依问道:“这酒定是‘醉香居’的哪位前辈酿的吧,有机会在下倒是要去拜见一下。”
“公子当真喜欢吗?君依倒是可以为公子讨得许多呢。”
夜君依满饮了两杯,此时娇魇被酒气蒸得桃红满面,娇艳欲滴,美目中亦仿佛湿润了许多,添了许多妩媚。
看得李易泽稍一迷乱,转过目光道:“那当真好啊,李某再这里先谢过小姐了。”
又道:“伍兄,萧兄,如此美酒,便如此饮下未免太过无趣,不如来点把戏助兴?我知小姐除了曲艺外,诗文书词上的才学犹是不弱。这样如何,我们便以桌上对角为一对,我与萧兄一对,小姐与伍兄一对。若我出的对子萧兄对上便是我喝下满杯酒,反之则萧兄饮如何,待萧兄出对子,我也是如此。几位看这样可好。”
李易泽对自己才学颇是自负,而且萧径亭看来只是一文弱书生而已,支撑不了几次应该便会醉倒了。
而夜君依现在几乎已经有些醉意,再要不了几杯想必也不支了。
夜君依听后只一笑,露出如同玉般的洁白贝齿,配上潮红的俏脸,媚色更重,道:“君依才学浅薄,呆会儿李公子可得帮我一把,莫要让君依输得太丢脸了。”
萧径亭想到武莫宸的那个假名‘暮春’,心道:“诗词文字武莫宸显然极是高明的了,李易泽真是费尽心思那!”
却听到李易泽已经开口出了对子,道:“云来月羞花淡影。”
不由向外一瞥,透过珠帘果然见到原本还是如同圆盘满月此时已经被飘来的游云遮住了半边脸,却见湖岸的花丛离坊中距离不近,再细看,发现花丛里的各样花朵已经凋谢不少,散漂在湖上的水面,颇见惨淡。
转而心想,坊里头光线甚亮,若李易泽还能见到那里花的影子变淡的话,那他武功想来已是不低了。
“小姐才高,这杯在下喝了。”
萧径亭听到武莫宸出的“波欲静,风不止,莲花灯火,水下已醉水上残”。
外面果然微风稍急,水面上的莲花灯摇晃得厉害。
萧径亭便只往外瞥这一小会儿,夜君依未思虑多久便对出,竟比萧径亭心中所对慢不了多少,而且与李易泽所出对子“云来月羞花淡影”相依相应,若非今日下午看到了夜君依对柳含玉的刻骨情义,只怕他真要认为夜君依真对李易泽钟情了。
她如此才学,却拿来作戏。
目光扫向李易泽,见他听到夜君依的对子微瞥了下正钦佩间的武莫宸,目光中竟稍又不安之色,想到先前李易泽对夜君依的百般讨好苦追,暗叹一口,道:“春去花坠水薄情。”
正好对上李易泽所出对子“云来月羞花淡影”。
李易泽闻之微微一愕,目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笑道:“萧兄厉害,我饮了!”
仰头杯尽后面色已尽是自然,笑道:“轮到萧兄了,切莫太难哦。”
萧径亭随口说出一对子,还未等李易泽说出便把手拈在杯沿,见那边夜君依出的对子武莫宸也不太费力对上。
再一杯酒下肚整张俏脸已是红透,仿若三月流火,更加娇艳欲滴。
李易泽见她杯中一空,目光一转,又为她满上。
萧径亭见如线般的酒水已经过了杯中一半,而仍无止势,便伸手搭住,止住了流势,不理李易泽诧异,道:“夜小姐量薄,若再满杯只怕便欲醉了。”
夜君依正俏笑望着缓缓而下的酒水,听到萧径亭的话,如同蒙雾的眸子微微一清,笑容微止,面色竟变得那么复杂,瞬间即逝。
随即掩嘴格格娇笑,仿花枝乱颤,目中的泣色也马上被更迷乱的神色所取代,娇声道:“萧公子当真关心我啊,不过这酒好喝得很啊!”
萧径亭脑中回味夜君依的那一霎那的神色,仿若死水泛起的涟漪。整个夜里,她唯有这个表情不是在戏中,显得最真了。
李易泽见之,也没有说什么,放回酒坛。
目中稍一思虑,片刻后便说出了心中的对子,与萧径亭所出也十分匹配。
萧径亭笑着举杯饮下满杯的酒,李易泽再为他添上,倒至一半见萧径亭面色淡淡笑意,方才倒满一杯。
武莫宸被夜君依艳光吸引,目光忍不住多望了几眼。
听到萧径亭所言,眼睛不由微一扫过李易泽面上仿观其神情,却又马上转到萧径亭脸上,笑道:“易泽兄,萧兄可比你要怜花哦!”